那之后没过多久,生前的百里决明也要走了。王君的头风病是好了,但人总要老,总要死,即便是医术高明的百里决明,也无法扭转这滔滔大势。般遮丽为他践行,喝了满满三壶酒,晚上回房的时候走路发飘,仿佛踩在云端上。有人扶她进门,将她抱上床榻。烛火摇曳,糅合了亘古的月色,眼前人的模样渐渐定住了,铁灰色的眼眸,深邃犹如寂寂古井。
般遮丽同他额抵着额,笑问:“你喜欢我?”
他沙哑地回应:“喜欢。”
“今日孤心情好,给你一个恩典,”般遮丽将他按在床榻上,压低身子吻他的唇,“孤允许你喜欢我,一夜为期。”
早上般遮丽醒来,因为宿醉而头疼,扭过脸,便见赤身裸体的迦临披着红毯,跪在床下。般遮丽迟迟回想起昨夜的荒唐,说好不让他进来,她喝醉,色迷心窍,全忘了。男人垂着眼睫一声不响,脖子上还有般遮丽留给他的红印。
头疼啊,般遮丽按着脑袋叹气,“昨晚我喝多了。”
“迦临知道。”迦临说。
“穿上衣裳,出去,以后避着我点儿,我是为你好。”般遮丽说。
迦临迟迟不动。
般遮丽耐心哄他,“睡了你是我不对,不会再有下次。你走吧。”
迦临的目光默默投向地上破碎的布裳,再看向般遮丽。般遮丽也看见了,原来迦临不走,是因为昨晚她把人家的衣裳撕碎了。
门外忽然响起喧闹,有许多人急匆匆地跑动,脚步声咚咚响。一连串的人声从窗下经过,似乎有越来越多的人聚在一起。
一个奴隶跑进来喊道:“王女!王女!阿兰那出塔了!”
“孤早知道了。”般遮丽不耐烦地说。
“还有,”奴隶涨红了脸,大声道,“天女要跳楼!”
般遮丽一惊,忙穿上靴子,头发来不及梳,边走边穿戴,还不忘记喊人给迦临送衣裳。奴隶引着她去第四层王寨窗牖靠外的经堂,已经有许多人占据了一扇扇窗牖,个个伸长脖子向外探看。百里决明也挤进去,把阻挡他视线的人往后推。
阿兰那、阿兰那,他默念这个名字,脑子深处再一次隐隐作痛。那个女人生前到底长什么模样,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?他已经深入到了玛桑人的记忆,却总是一再与她擦肩而过。心中有恐惧、惊悸,仿佛伸出手,就可以触及到一个可怕的噩梦。右手忍不住颤抖,他害怕,却依旧向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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