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弱听了愈发不满道:“昨夜我尚有自知之明,说了八个字都由你写,你偏哄着让我写四个,今日又提来取笑,下次我定不会中你的诡计了。”
齐晏听了只笑道:“练笔而已,何必小家子气,从今后我一笔一划教你就是了。”
谢阿弱晓得齐三公子重文重武,天赋自然异禀,但从未听说他出身何处?曾有人传闻他是京中世家望族的后人,但总没有个定论,却偶尔曾听公子冷讽过攀附家族一事,只说王右军不曾标榜自己是高贵琅琊王家的后人,书圣之名可曾光采黯然了几分?更何况身在魏园,宁作丑角,郎当已久,怎配得上那等荣华显贵?
阿弱正闲思时,那街上远远处忽而一阵尘烟,爆竹之声破空响来,愈来愈近,街上摊贩惊呼之声不绝于耳,如破竹之势,一条闹街人流霎时被分作两旁避让,只定睛看得一匹驾着平板车的惊马飞奔而来,马鞍上盘系着的爆竹串如一簇佛前供品塔,烟火迸裂,光星晕散,噼哩叭拉地响个不停……谢阿弱一见不由击掌笑道:“居然给公子做成了此事!原来耍起来这样精妙!”
但见那平板车上还缚着一人,手脚皆被绳子绑在四角,人被整弄成了大字形,嘴上被绑了颗穿丝核桃,塞住了舌头,那人此时已被爆竹之声吵醒,折腾着手脚挣不开绳索,唔唔大叫又喊不出个所以然,最妙是他胸膛上还题了八个字对仗:左书“枷号两月”,右书“流放三千”!一则楷书清秀,是阿弱手笔,另一则狂草,率意颠逸,自然是公子昨夜折磨这李兆如兴起时,意态狂肆时所作。
那被缚得紧实、赤着上身的李兆如此时面红耳赤、恼羞夹怒,嚷声被爆竹声盖过,整街之人皆识得这平日骑马巡城的将军府义子,街上妇人中自有掩袖轻笑的、撇头避羞的,市井汉们则也有捧腹大笑的,叫骂撞坏东西的,一时议论纷纷、指指点点,纷乱之声皆扑天盖地而来,那车上被绑得严实的李兆如简直恨不得死了过去!
齐三公子瞧着甚是满意,嘴角微微一勾,道:“原本我还想着让他背尸游行,但偏偏你让薄娘子搬走了你房内那位兄台,如今只好这般客气地整治他一番,也实在是他的运道!”
阿弱听了,暗想着公子每每施虐,总如施恩一般,脸皮之厚,心地之毒,世人无可出其右,可她偏偏喜欢这样肆意妄为的三公子,那些道貌岸然、装腔作势之人,实在令人生厌!
齐、谢正瞧着街上人仰马翻的热闹,却见那马将要撞到街边一个书画摊子,那摊主是个衣衫褴褛的贫儒,看不清年纪,只是十分清瘦,冷风吹来,他正忙着护住悬于竹架的画轴,生怕被风吹散了,摊上还有些行书卷轴,兼卖一些笔墨纸砚。
这会眼看那挟势狂奔的马车就要撞来,那贫儒大惊之下,忽而掠身蹦起,一飞足如有风雷势,转眼踹翻了那马鞍上的爆竹塔!但见一团爆竹扑嗵滚落在尘地,舒卷成长串如龙,兀自噼叭大响,倒像是贺年驱邪!谢阿弱瞧了不由暗喝一声采,连齐三公子亦肯起身凭栏一瞧,但见那贫儒踢飞爆竹后,旋身在空,那等身法轻妙极了!及他落下,坐上马鞍,伏于惊马上,已举手死死挽住疆绳!沿街奔去不过十来丈,他就已奋力勒停此车!此马受惊之余,扬蹄嘶鸣,那男子却丝毫不乱,稳妥挽定,终于平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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