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一眼,只侧脸,阮雪音认出了那长者是谁。
她令停车,跳下来三两步上前。老师。
纪桓转过脸来。
一怔,屈膝便要拜。
不必多礼。阮雪音忙阻,哪有老师拜学生的道理。
孩童在侧,行人偶过,纪桓不好说什么,拢手垂目。
老师可知温先生这会儿在何处?学生找他,有要事。
纪桓张口,反应不能讲称谓,道:随我来。
书院在主街尽头,一如昔年,没有名字。阮雪音与纪桓静立大门口,但闻夫子授课声时有时无传出来。
是温先生?
回皇后的话,正是。
方才已唤了相国做老师,那么至少在深泉,相国将雪音当作学生便好。稍顿,相国与家师有旧,又是君上的老师,当得起雪音这一声。
既如此,殿下也勿要称老夫作相国了。大祁已无相。
阮雪音为后一句凝神。犹记得老师正式卸任前,君上提出要废除相制、改良各部司重设职能,当时老师,是赞同的。(1)
纪桓不意她突然出手。
方才殿下说,是来找温斐。
温先生在授课,总归要等,正好雪音也有话想讨教。
纪桓微一笑,殿下慧心如此,不襄助有志者践行更好世代,实在可惜了。
阮雪音待要接招。
只听他接着问:君上的改制之策,行得如何?
精兵简政,各部司职能更明、权责更重,更多事项和章程能直达天听;削世家拔寒门,朝中格局乍看如昨,暗流已开始占领滩涂、修筑新的堤岸;女课遍城郡,瑜夫人领衔;民众安乐,海晏河清。
这话很明白,半分不藏;又像某种示威,无惧相告。
纪桓却只接有关女儿的话:晚儿不过殿下的一只手,或者连手都算不上,一颗子罢了。
许多细则,是瑜夫人在辗转全国落实。
纪桓很慢地摇头,殿下已经做到这一步了,或该说与君上一起做到这一步了,可以试了。
他根本没说试什么,阮雪音却直觉那意思与沈疾一样:试一试,说服顾星朗。
她已经不想问他认不认识黎鸿渐,沈疾曾在相国府两年,又是否露了端倪。
相国未必答我实话。但我还是想问,天下理想,还是夺权阴谋。
双方称谓终是没能淡下去,迅速浓回来,纪桓不再纠正。殿下认为,权谋此词,是好是坏?
为权变而谋,本身难论好坏,从来能分好坏的,都是动机。
纪某立世,为家为民为国。
那么相国可知,这些真真假假跨越百年的理想,由理想带来的深谋,由深谋牵扯的各方势力,正在祸乱这片大陆,将升平带往乱世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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