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四人在一起时,她大多都是在听他们三人说,明明懂的东西比旁人多,却从不卖弄,只碰上她兴致极好的时候才会多说一些。
相处这段时日,他也是留了心的。
就他见过的她身边这么些人,除了她那位养娘司夫人,其他人,连着只要她出现眼珠子就粘在她身上的穆清在内,没一个真正能上她的心,被她放在心上的。
“宁哥儿,”正在出神间,宁氏的声音又响起,“娘已经同你爹说了,你爹也应了,这回趁着你回来,世子的事儿也正好定下。”
凌飞很快回神,坚定地摇首拒绝:“不,此事不急。”
宁氏蹙眉:“是不是你三弟又说了什么?你莫要管他,他自个儿混账,说的话也没个正形,你理他做什么?”
“不是因为三弟。”凌飞语意坚持,“他说什么我并不在意,我只是不想娘因为我受人非议。这些年娘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,我不想旁人说娘仗着宁家的势来替我争这个世子之位,说娘倚势凌人。”
“娘不怕人说。”宁氏劝他道,“你爹就你们三个儿子,眼下谁不知晓你最本事,这世子之位本该是你的。”
“还不够。”凌飞摇首,眼中带出一抹自信,“娘别急,我心里自有分寸。该是我的自然跑不了,眼下还不是时候。总有一日,我会让人心服口服,旁人再也说不了半句。到时候我不仅要拿这个世子之位,还要替娘挣一个正一品的诰命回来!”
宁氏再度红了眼圈,握着凌飞的手,只说不出话来。
她是恩侯夫人,出嫁就得封从一品诰命,按朝廷的规矩,只要恩侯立下功劳就可再次替她请封升到正一品,可恩侯凌桢是个不管事的性子,最大的爱好就是刻章,故而同等的府邸跟她身份相等的那些贵妇都升了品,她却二十多年了还是出嫁后封的那个从一品。
她性子高傲,虽极为在意这一点不如人之处,但从未表现出来。
“娘,您就再依儿子一回。”凌飞温和恳求,“儿子一定会做到的,娘再等等。”
宁氏将喉间的哽咽忍下,含泪颔首:“好。”
凌飞告退离去后,宁氏伫立在廊下,看着他的背影隐没在夜色中。
古嬷嬷上前,宁氏平复好心绪,轻轻开口:“明日替我给幼兰上炷香。”
古嬷嬷眸光闪烁了下,余光瞄了眼,凌飞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院门处,“幼兰”这两个字她是从来不会提,就如同这个时候,宁氏提了,她也绝不会多说一个字。
什么时候该说,什么时候闭嘴,她心里自是清楚。
就好像她比谁都清楚,宁氏从来没有出现在幼兰的牌位前一样。
她只是十二分恭敬的点头应下:“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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流觞院中,沈霓裳正在指点三个丫鬟。
在云州时,她出门都会带上她们中一两人,就算不出府,在家中也有许多可忙可做的。至不济,三人还可在后院练功比试,各种玩耍。后院的梅花桩和响铃,都可以玩出许多花样。
可到了王都,一开始的新鲜过去了,才发现其实远不如在云州的时候好玩。
不能制香,也没有梅花桩,才过了一日,就觉着很是无聊了。
沈霓裳见玉春实在是百无聊赖,心下思量一番后,将三人唤到了院子中。
自三人习武后,也陆续添置了不少兵器。
沈霓裳告诉她们,可以不用每种都擅长,但一定要够熟悉,要了解每种武器的长处和短处。
沈霓裳建议玉春使鞭,小翠使匕首,二丫练剑。
“……鞭者活,匕首巧,剑者锐。三者各有所长,你们三人功法和自身体质也各有不同,若是能将合击之术练到心意相通,以后就算遇上功力比你们高深的武者,也有一搏之力。”沈霓裳指点完了后,同她们道,“这段日子就好好练吧,练得时候也不要一成不变,敌我对峙时,情况千变万化,这套合击之术只是基础,你们练的时候要多做假设,多思多想,明白么?药浴的药材都有,不用想着省银子,用完了再去买,都别落下。”
“小姐,这套合击之术我们若是练到最后,最多能打败什么样的高手?”小翠想了下问,“能打过心法四层的么?”
沈霓裳高深莫测地笑了笑,没有作答,只道:“好好练吧,日后自个儿亲身验证不就知道答案了。”
三人激动对望,玉春和小翠面上的喜悦兴奋显而易见,二丫表情木然的脸上,眼底也带出几分跃跃欲试的期待。
沈霓裳同妙真相视一笑,将院子留给三个小丫头,转身回了房。
“小姐要用些点心么?”妙真问道。
沈霓裳自来胃口好是身边人都知晓的,除了一日三餐,私下里在中间的时候,都会用些点心,份量还不少。但这几日不但饭桌上用得比原先少,私下里的点心也用得少了。
玉春三个没看出来,但妙真觉着沈霓裳有心事。
在云州的时候,她并未贴身伺候,虽知沈霓裳是个心里爱藏事比旁人想得多想得远的,但刚出发的时候,看着还没觉着什么。
可自打从下林村的客栈出来就有些不同,而今日从外头回来,她明显感觉又更不同了。
果然,沈霓裳摇了摇首,拒绝了她用点心的提议:“不用,我不饿。”
妙真思量了下。
沈霓裳他们今日出去是为买铺子的事儿,她也知道买卖没谈成,但凭她对沈霓裳的了解,这一点不可能影响沈霓裳的情绪。
到底出了什么事儿?
沈霓裳也没注意她,说了那句后,就走到窗边看着外头的三个丫鬟在院子里吵吵闹闹的折腾。
妙真轻轻走过去,只见沈霓裳的视线虽是对着院子,但眸光却有些空濛悠远,连她靠近也没让她的眸光动一下。
这除了说明沈霓裳对她没有防备之心外,同时也说明她确实是有不轻的心事。
妙真想开口问,又怕问的问题僭越了她作为奴婢的本份,毕竟能让沈霓裳藏心的事儿只怕不一般,纠结半晌后,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,转身拿出针线,在旁边做起活儿来。
沈霓裳确实没注意到妙真的靠近。
如同妙真猜到的,铺子的事儿她压根儿没想,她在想容苏。
博学多智,生性高洁,身有异香,逐香而生,倚香而存……旁人都说边民十七族,唯有容苏一开始就告诉她“边民十八族”,再没有比这更明显的证据了!
若她没有猜错的话,他每日带在身上的白玉香球里根本就没有装什么香楠,他本身自带楠香,若是再带上其他的香楠,两者香味不同反倒容易引人注意。
而且罗才还少说了一处,香族人饮酒后血液加速,香味会变得更加浓郁……
没有人知晓,今日在罗才开口吐出“香族”二字的那一瞬,她心神震动的程度!
她甚至有一瞬差点没握稳手中的茶盏!
容苏他,他怎么敢?
怎么敢带着一身那样明显的证据流连闹市十数载?
他怎么敢让一个完全不熟悉的人那样靠近!
即便这个人是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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