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皮糙肉厚,本就气若洪钟,而这阵中白骨林立,似乎自带回音功能,话音未落,整个西洲塘里便都回荡起“一个死人”,“死人怎么会知道开心”,“不开心”之类的话。
余音绕梁,不绝于耳。
“住口!”刹罗被踩到痛处,只觉像被百余人指着鼻子骂,顿时变了脸色,要发狠似的,一把从怀中扯出骨笛放到唇边,尖锐鸣声立刻响彻云霄。而这一响,池中白骨纷纷自发凝结到一处,结成了一个又一个庞大无比的巨人。与此同时,大地在震颤,本欲破晓的天光重又暗淡下来,启明星逃得无影无踪,而一股来自地底的腐朽气息,却很快在这方天地弥漫开来。
与这气息一并自池底破泥而出的,是一支密密麻麻,无声无息的骷髅大军,个个披坚执锐,黑压压一片,对着池上一人一妖张开了自己的獠牙。
而她在做这一切之前,却还没忘了先将手中的灵牌小心安置到蒲团上。
“冥主的东西,”冷北枭声音冷了下来:“怎会在你手上?”
他方才没注意,此刻定睛一看,果然看到那小儿腰间系着一枚鱼符,形如龟背鱼身,按照冥界规矩,若拿到此符,便可号令冥府千军。
冥主从来把这鱼符宝贝得像命根子,如今竟然一反常态,将它交给一个小鬼兴风作浪,这般荣宠,怎么看,怎么不像那个抠门老鬼能给得出来的。
刹罗不答话,倒是笛声愈发尖利,吹得这对音律一窍不通的大妖心烦意乱,可下一刻,后方忽有箫音拔地而起,于千军中奏彻一曲破阵,生生将那笛音给压了下去。
冷北枭在心中叫了声好,立刻回头去寻蘅芜,远远的,见那青衣圣君虽被围在一池血光中央,吹着这样杀气腾腾的曲子,神情却依旧安然,不似杀伐果决的修者,倒像个……像尊慈悲为怀的佛。
眼看着他身上快要放出金光来了 ,妖王突然想起当年第一次去潇湘找麻烦的时候,就是为了赤梨小妹和一个秃驴的事,当时他觉得洛明澈是天底下第一碍眼的人,为对付他,还特意去魔族借了分海珠。可如今心境变了,竟连对方曾经在雪山乱吹一气,打扰自己睡觉的罪过,都变得可以原谅起来。
足下白骨已然分崩离析,冷北枭看那小鬼把鱼符都祭出来了,俨然是要拼命,索性不再管什么阵法,直接长鞭一甩,先将离自己最近的巨人轰成了堆骨头渣,然后方向一转,直奔远在阵外的刹罗而去。
那一鞭带有劈山之势,来得迅猛,刹罗却似早有准备,立刻拉过旁边一队鬼兵当盾,谁知那看似蠢笨的长鞭竟如蛇般灵活,顷刻间第三次转了方向,一把卷起蒲团上的灵牌,顺道将那座祠堂外围打得稀烂,这才再次回到冷北枭手上。
“这就是你阿姊?”他将到手的灵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,却并看不懂那上面的字,只依稀认得一个“清”,还是从魔族看多了认得的。手中长鞭甩成了花,一边将胆敢靠近的一切搅成碎片,一边漫不经心道:“何许人也?也配跟他相提并论?”
在对岸屋倾梁塌的一片狼藉之中,刹罗保持着俯身抢牌位的动作僵在原地,而后慢慢站直身子,目光却骤然射向妖王握着灵牌的手,将之死死盯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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