迟暮吐了口气,脱力般坐倒在椅子上,仍旧心悸不止。
这两年多,她做过很多次噩梦,大都是在不断重复事发当天的场景:在楼梯上来回奔走,怎么也找不到尽头;或是冲到栏杆边,右手扶住围栏,低头一看,却摸了满手的血;还有那些人把师父的尸体抬进大厅,她躲在角落偷偷地看,忽然间白布掀起,死去的人直直坐起,伸手摘下自己的头颅,那颗头双目未阖,冷冷的目光锥子一样盯着周围的一群人,大厅里顿时噤若寒蝉。
类似的场景还有很多,她有时候在林江阳的别苑,有时候又回到扬州城里的那处小院,祝明山和蔼地摸摸她的头发,同她谈笑,说着说着,他整个人突然像被砸碎的石像一样,顷刻间分崩离析。
她也梦见过林江阳,梦见他脸色沉冷,逼她喝下致命的毒药;有时候也梦见尹浩风,梦中他站在一座被火烧过的客栈前,风穿过遗留的断垣残壁,发出鬼哭般的呜咽。
但很少有梦境像这样真实,她还能回忆起那一角衣料入手的触感,也记得手上沾满鲜血时恶心作呕的感觉,甚至连祝明山衣服上的纹样都清晰在目。
那句似幽似怨的话,真的是祝明山想对她说的吗?
——“迟暮,怎么还不来陪我?”
迟暮靠着椅背坐了半晌,忽然觉得喉口干涩,她拎过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,一杯冷透的苦茶灌下去,情绪也稍稍平复了些。
她起身推开窗户,窗外月色无边,春风料峭,不知何时已经入夜了。
这一觉睡得久,又做了个噩梦,早就折腾得饥肠辘辘,迟暮倚在窗边吹了一会风,感觉心情已经完全平静,这才披上外衣,开门出去。
她想看看周绮在做什么,路过她门前时稍微停了停,但周绮房门紧闭,屋内漆黑,显然是出去了。
看天色依然戌时过半,这个时间,她会去哪?
迟暮满腹疑虑,慢吞吞地走下楼梯。走进客堂的时候,她无意识地往四周望了一眼,顿时怔住了。
住客们都已经回房休息,客堂里只剩下一个人,她懒散地伏在桌上,手中刻刀翻飞,木屑纷纷落下,一只鸟雀的模样已经差不多成形了。
迟暮走过去,拖开她对面的椅子,周绮头也不抬,只问了句:“醒了?”
店小二及时地迎出来,问她想吃点什么。迟暮一见他就想起谢临烟,心里不太舒服,于是随意点了碗面,很快就把他打发走。
她问周绮:“你吃过了?”
周绮放下刻刀,拂开桌上的木屑:“你今天睡得有点久。”
“做了个噩梦,”迟暮低声说,“梦见我师父……他问我,怎么还不去陪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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