菩萨面前,又不能乱了仪容,清桐只好蹲下来给白菀捏腿。
“清桐,咱们暂时还不能请太医。”
她听见白菀低声说。
清桐猛然抬起头:“为什么?”
白菀有些迟疑,接下来的话,不知她能否接受。
她和霍砚的关系,一直不曾瞒着清桐,但清桐并不知晓霍砚这太监是个假的。
“因为,”白菀眨眨眼,颤着手摸向她平坦的腹部,另一只手沾着茶水,在几案上写字。
“不是皇嗣。”
清桐怔愣的看着这四个字,整个人如遭雷击。
白菀抹去几案上的水渍,甚至缓和地笑了笑:“兴许只是受寒推迟了也说不定呢。”
被辽国死士围追堵截那日,她受那么大惊吓,又在山林里跌撞奔跑,虽说事后昏迷了一日,但霍砚曾替她把脉,若她当真有孕,他不会不告诉她。
清桐显然被吓得不轻,手下的动作也忘了,眼睛瞪得老大,结结巴巴地说:“如,如果是真的,怎么办?”
是真的那就更无所谓了,白菀一脸轻松:“它姓姜。”
不过跟姜瓒没关系就对了。
“只是不管有没有,今夜都不能用月事拒绝侍寝了,”白菀有些惋惜道。
*
冬日里天黑得早,夜幕刚刚降临,姜瓒的龙撵便摇摇晃晃地,在椒房殿门前的宫道上停下。
一身赤黄常服的姜瓒掀帘子下来,身形滚圆的大太监童海,颤颤巍巍地撑伞跟在后头亦步亦趋。
穿过木影壁,便见两个宫婢守在内殿门前,其中一个有点面生,姜瓒对另一个眼熟些的宫婢道:“皇后呢?”
清桐感觉到皇上正在打量她,那锐利的眼神,让她有些心惊,但他气势到底比不过掌印令人惧怕,因此她还算镇定。
“娘娘正在东暖阁查阅宫中账簿,”清桐低声道。
姜瓒盯着清桐许久,他前不久才见过她的画像,在耶律骁托李潼带回来的信纸里。
耶律骁附信来说,这是那日跟随在霍砚身边的女子。
姜瓒虽对白菀身边的人不大熟悉,但清桐是跟着白菀嫁进东宫的,又时常跟在她身边,因此他一眼便将她认了出来。
他记得这个清桐相貌并不出色,最多算得上清秀,放眼在这姹紫嫣红的后宫里,几乎泯然众人。
霍砚那般目下无尘的人,会看上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宫女?
姜瓒对耶律骁的话并不全信,但他同样不信天底下有不漏风的墙,霍砚哪怕将人藏得再严实,只要她是个活人,就总有人见过。
可龙鳞卫将宫外翻了个底朝天,都查不到这女子的存在,加上这回是白菀出宫,才让她在外头露了脸,霍砚才有机会带她去逛庙会。
若说她本就是宫里的人,藏在他眼皮子底下,龙鳞卫光在宫外搜寻,找不到那倒是情有可原。
姜瓒越想,越深以为然,望着低垂着头,神情怯懦的清桐,轻蔑地哼笑了两声,才转身往东暖阁走去。
守门的宫女正要通传,被姜瓒嘘声拦下,他挑开厚重的帷幔,打量着屋内端坐在案前,神情认真的白菀。
她垂首在写字,墨发高高绾作云髻,发间珠花璀璨。
挺直的脊背纤细优美,昏黄的烛火映在她脸上,斑驳的光影跳动,给她渡上一层柔和的光晕,让她本就柔美的侧脸,越发仙姿玉色。
姜瓒看着白菀嫣红的唇瓣开合,她似是在自言自语,便屏息侧耳细听。
“天气越冷,库房里那条云锦柔软舒适,倒适合给蕊儿做衣衫,一同拨给她吧。”
姜瓒听她一边说着,一边在账本上勾画。
他有些惊奇,云锦是江宁织造局先帝在世时送上来的贡缎,色泽光丽绚烂,美如天上云霞,令宫妃贵女趋之若鹜。
后因产出少,耗费人力过多,而被先帝禁止,此后云锦更达千金难求,连宫里也所剩不多,好几次有宫妃因此闹得不愉快,而先帝偏爱白菀,索性将剩余的云锦全赏给她做衣裳。
姜瓒没想到她竟舍得拿出来给白蕊用。
他正想着,便见白菀突然抬头,杏眼灼灼地望过来,看清是他时,原本微皱的眉心在顷刻间舒展。
白菀放下手中的狼毫,唇边勾起温柔的弧度,不疾不徐地迎上来:“皇上来了怎也不让人通报?”
她声线柔若春水,眼眸里亮晶晶的,仿佛缀满星河,姜瓒仿佛从她眼里看到了含羞带怯的期待和满心的爱意。
她一直都在等他吗?
姜瓒心下震动。
他冷待她这么久,甚至几次三番为了白蕊落她的脸面,害她受尽冷嘲热讽。
姜瓒瞥眼看向白菀的手腕,那里应该有一串淬毒的佛珠。
他甚至想要她的命。
可她却一直无怨无悔地守着他,包容他所有的任性,犹如细细涓流汇成的,容纳百川的汪洋。
↑返回顶部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