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也给爷爷看看。他这一辈子,把这老幺女儿惯成什么样了。连起码的尊重教养都不顾了,是吗?”
孙施惠说着,幽幽走到琅华跟前去,几乎与她并肩侧耳的距离,用只有他们姑侄听得见的声音知会她,“不要给我搞小动作,我也知道你没那坏心思。但是我有,琅华,你今天不给我监控,我也有法子叫你委屈懊悔。”孙施惠说着觑一眼她身后的孙津明,谁人都有软肋,哪怕那块肋从来都没被她拥有过。他们家这个傻大姐姑姑,孙施惠甚至要嗟叹一句,“爷爷的遗嘱大致给我透过底了,我保守估计,他肯定也给孙津明一份,于情于理。但是,琅华,你的老父亲你知道,倘若他晓得你对津明有那心思,你信不信,爷爷保管作废那份赠与遗嘱。”
琅华闻言就炸了,狠推一记孙施惠,人也不禁往后仰了两步。她骂孙施惠下作,卑鄙。“我们的过节,你拉外人顶缸算什么本事!”
孙施惠笑得乖张,甚至点点头,“你还懂这个道理,那么就好办多了。一个外人你都舍不得,”他说这话时,没有避讳了,声音外放,店里的人几乎都能听到,“那么我袒护我明媒正娶的妻子,还有什么可说的。”
琅华一时失语。
她满不服输,只说要康桥清醒清醒,她当年以为钓到施惠这个金龟婿,鲤鱼跃龙门了。殊不知,施惠从来没对她用心。
“是。”有人答得痛快,孙施惠说,倘若他这桩过去,琅华总惦记着,当猎奇当秘辛,恨不得时时刻刻翻出来折腾点动静,不然她的生命里仿佛就没其他活命的源泉了,那么他不妨一下子全交代给她,“康桥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为什么帮她,因为她第一次给我量衣的时候,你们喊她毛毛,我听岔了……”他听成了猫猫。
那段时间,孙施惠春假回国,他陪爷爷来店里裁衣,偶然注意到了康桥。因为一个乌龙的名字。
也因为她的经历。
孙施惠坐在车里,目睹过她被滥赌成性的没血缘的哥哥把包翻了个底朝天,甚至想侵犯她。
康桥逃一般地来拍孙施惠的车窗,她求他,让她上车,求他帮帮她。
孙施惠终究松了门锁,让她上来了。
理由无他,她依旧是吃了一个叫猫猫人的红利。
那期间,孙施惠很潦倒的失意,他承认,他看谁都是一个人,又看谁都不是那个人。
康桥陪他喝酒期间,与他打赌,说你总会忘记她的。
但愿如此。可实情,我希望忘了她,又希冀一辈子都记得她。
她哪里有什么不好呢,仅仅不喜欢我罢了。
也冷漠客观地告诉康桥,不是因为相似的名字,不是因为他不想在她身上看到他母亲的悲剧或者阿姐的影子,他不会发这个善心帮她的。
他和康桥的来往,被爷爷知道后,孙施惠满不在乎,不辩驳也不反口。但因为说到生母的事,顶撞了爷爷,也诋毁了去了的父亲,被爷爷重重家法了一顿,几乎软禁的程度。
康桥被勒令辞退了。她临去前,收到老爷子一笔所谓的分手费,要她离施惠远远的。
那笔钱康桥透过邮件的形式,问过施惠的意见。
孙施惠只回复她:想留就留。爱慕名利没什么可耻的。
康桥自然留下了。她没有谢施惠,只是每年春假时期还会给施惠发邮件问候,但是他再没回复过她了。
就这么点乌糟浪荡事,孙施惠当年该挨的打挨过了,该受的训也受过了。
他亲口把汪盐骂走过,她走后,他被老汪狠狠训了一通。
仿佛从他身上扒下来的,不是沾血的衣服,而是他的皮肉。
他不为他二十岁时候的浪荡辩驳,也不稀罕口头的保证改过,只希望他这些年的行径,能做到让当初失望的人改观:
一为爷爷,二为老师,三为这些年始终不改初衷看他的……汪盐。
孙施惠说着,仰头看旋转楼梯上孤独站立的人。
汪盐怔了许久,明明他口里的这些与她揣度的没有差多少。她那天听到他们喊康桥毛毛姐,其实已经明白了七八分。
可是亲口听孙施惠说出口,她还是好难过。
尤其康桥那句与他打赌,孙施惠会忘了她,忘了汪盐。
汪盐不愿去细想,如果当年这个所谓的错误没有被修正,孙施惠是不是就会彻底忘了汪盐。
他们也许至此再无交集。
两层楼高度的玻璃落地窗外面,杳杳地,冥色霍闪。轰隆隆的雷声后,瓢泼般的大雨,
浇在落地窗上,小楼像沦陷的孤岛。
汪盐忍着泪,从楼梯上缓缓下来,她不去看孙施惠,但也得从他身边经过,她才能走出店里。
一步步过去,朝那出口,敛声静气。可是没两步,她就像浑身布满破绽般地难以隐蔽,气息藏不住,眼泪也是,她明明没有朝孙施惠看,他也没有。
孙施惠明明是朝着他的姑姑说话,下一秒,手臂稳稳把想逃的汪盐捞过来。像个巨大的深渊也像张密布的网,一下子兜罗住了落单难逃的人。
汪盐困在一只长臂弯里,再听到他朝琅华,“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,琅华。否则我不会再顾忌爷爷和我父亲的情分,爷爷一去,我保证和你老死不相往来。对,就是为了个女人。”
“还有,把那幅画给我摘下来,你知道我在说什么。”
孙施惠交代完了,就牵掣着汪盐的手从门店里出来。
外面风雨大作,他把汪盐塞进了后座车上,那头,老姚驱车这才赶到。
施惠这两天没回老宅,他先前是扔了个购物袋在车里。他和盐盐两个人宿在哪里,老姚怎么敢问。施惠一个小时前查点起来,那个礼品袋怎么没提醒他。
这位少爷,从小到大,这些物什恨不得拿斗量,什么时候会真的上眼一两块表。
老姚只当又是谁送的便宜货,或者表盒子里装得钞票呢。那天把车子开回去,第二天一早就把东西交给阿秋了。
施惠一个钟头前给老姚打电话,无论如何,要老姚送过来。
暴雨如注里,孙施惠任由老姚擎着伞,他从礼袋里翻出两个盒子,一块是他原先绞了表带的那只,一块是崭新的男士腕表,中规中矩的品牌到价格。
他站在车边,手里掂量着那一块新表,俯身问车里已然满面热泪的人,“是送给我的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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