除了遵循礼道、修养身性外,家族荣耀也是孟家至为重要的事。
老家的书房里有一面墙大的玻璃橱柜,里头放着各式各样的奖牌纸状,上头落款的名字开头全都姓孟,当中孟耘挣来的唯一一个位置,是国小三年级时参加作文比赛拿下佳作的奖状。
她父亲还在念警校的时候就拿了好几面奖牌回来,什么名次楷模都有,后来当上消防员,也是月月被评为模范队员,更年年代表他们分队去竞争全市模范消防员的殊荣。
她国小六年级那年,父亲终于拿到那只刻有凤凰像的琉璃奖座,开心地带着一家三口去牛排馆庆祝,还买了她从三年级开始就一直许愿说想要的文具组当礼物。
她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,是因为得奖以后局里给她父亲放了三天的荣誉假,那三天,她父亲日日接送她上下课,夜里更陪着她入睡。
那是她人生里唯一一次和父亲相处超过二十四小时的光阴。
然而,不过一年的时间,他过去二十多年的辛劳与奉献,所有的光辉与荣耀,都在那场大火里被烧燬殆尽。
一夕间,他的灵魂从最高的荣誉殿堂折翼,被贬为罪无可赦的死囚。
那夜过后,孟忠弘三个字,成了警消之耻。
「所有人都说,是我爸的错。很可笑吧?」孟耘垂下眼睫,笑了声,眸里荒芜一片。「害影城失火的人不是他,可是全世界却都说,他是杀人兇手。」
趋吉避凶是动物的天性,当大火来的时候,哪个人不是想着要跑?
「可是我爸说消防员不能这样,消防员的职责是把每一个受困的民眾从事故现场里救出来,努力地维持他们的生命徵象,好好地把他们送到医护人员手中。」
「当所有人都在逃的时候,他装备穿着,气瓶背着,长官一声令下就往火场里衝。在几百几千度的高温里,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,靠着微落的灯光去找那些来不及逃跑的人。」
「每当他的家人需要他的时候,他都不在身边,可是只要电话一来、警铃一响,他二话不说就会出发。因为他说,那里有人需要他。」
「像他这样把陌生人的命看得比自己还要重要的人,怎么会是杀人兇手?」
「像他这样的人??」
呼息哽窒,女孩子低着脑袋,好不容易回復清亮的眼逐渐染上水雾,背影苍白。
她又哭了。
李叙下意识自椅子上起身,像不久前那样来到她身旁,又一次蹲了下来。
视线里忽然出现他的模样,孟耘一怔,就感受到他的掌腹轻捧住了她的脸,邃深的眸里浸染了无数的不知所措。男人用着卑微不已的声音,「不要哭。」
「孟耘,不要哭。」
求她不要哭。
又一次见他这样,孟耘反而悸动了。莫名的。
她不是个爱哭的人,在父母都离开她以后,她已经很久没有掉过眼泪。
因为她知道,从今以后,不会再有人一听见她的哭声就回头,一看见她的眼泪就伸手,用拥抱、用安哄,温柔地在她耳边,一次又一次地说:「孟耘,不要哭。」
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以后,第一次有人这样。
慌张的,无措的,谨慎的,低微的,不敢用力也不敢大声的,要她别哭。
她抬起手,像他一样,小心翼翼地抚上他侧顏。
「李叙,你能抱抱我吗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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