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上无茧子,脖子没晒黑,皮肤白皙的,家里条件必定不错,多半是营中的小军官,每二十人里抽一个回去报信,让家里拿钱来赎人;
老弱病残一律遣散,二爷仁义,每人又发了两升粟米,一根竹签,竹签上用墨染了一头,表示是俘虏遣散,免得遇到子龙麾下的游骑又给逮回来;
正经军官当然要单独起价,让僮仆回去拿钱;
尤其是韩固,长得白白胖胖不说,从里衣到铠甲再到罩袍配饰,那真是无一不精,里里外外全都是高档货,一看就知道家里不可能没点底子。陆悬鱼怎么看他怎么喜欢,时不时就想动手动脚,上手拍拍捏捏,直到这位韩馥的同族子侄被拍得精神崩溃,破口大骂。
“你这贱奴!我宁死也不会从了你的!”
“你从不从我有什么要紧,”她半点不生气,还在兴致勃勃地围着他打转,寻思要是论斤要赎金她能要到多少钱,“你家人从了我就行。”
“狗贼!”他目眦尽裂,“你还要肖想我家人不成!”
【他好像真有点儿激动,】她上手想帮他顺顺毛,但是对方恨不得咬她几口,又让她赶紧收手了,【被我抓了俘虏有那么羞辱吗?】
【……我觉得你们俩之间可能有一点小小的误会,】黑刃说,【我该从哪里说起呢?】
【哈?】
【要不就从你怕他跑了,又不放心别人看管,非要跟他睡一个帐篷开始?】
……没办法,穷光蛋是这个样子的。
虽然俘虏在她这里看得都挺严实,但二爷那里完全就另一个画风。除了那些老弱病残的俘虏被发了些粮食送走外,还有个士人言行举止不卑不亢,也很受二爷喜爱,跟他聊了一夜的《春秋》之后,第二天派了一辆牛车,送他回了博陵,引得那位士人含泪行了大礼,并且表示若是为家中老母尽孝后,也愿意来投奔二爷。
她摸了摸下巴,感觉有点羡慕,想跟着学一学,唯一问题就是没有能拿来练练手的文化人了。
各种战利品还在有条不紊地清理分类,除了粮食布帛武器之外,帐篷、旌旗、金鼓也都是重要物资。那三十个残次品虽说打仗是不能拉出来打仗的,但吃过这些日子的饱饭后,搬东西竟还能帮忙搬,就是搬的时候手脚难免不干净。比如一个很眼熟的,之前吃饭时抢饭的家伙扛着粮食路过时,一个趔趄,怀里掉出来半块咸菜干,正好就掉到二爷面前,二爷还有点诧异地低头捡了起来,打量了几眼!
她没忍住,给这哥们拦下来,让兵士给他扒光——这位也不怎么善于奔跑的士兵身上藏的东西五花八门,肉干有,麦饼有,灯油有,腰间缠了一面破旗,屁股里甚至还夹带了几根灯芯!
她抖着手指,一时说不出话来,想了半天才想出来一句,“你要偷,也偷点值钱的东西啊!”
被剥个精光的兵士蹲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,最后还是二爷看不下去了,示意赶紧给他拖走。
“此战之后,”二爷换了个体面点的话题,“你总算可以招些好兵了,这些冀州士兵,正可分你一半,充实兵马。”
“招来有什么用,”她气压还有点低,“我这里就没有能干活的人,怎么管得过来?”
“这倒不难,粮草若能充足,自然还是多养些兵卒要紧,”二爷摸摸胡子,“我那有些一路随我至此的部曲老兵,派二十个来你这,帮你管着那些新兵就是。”
……她的脑内短暂宕机了。
还可以这样的吗!派点教官过来帮她军训这么贴心吗!二爷是什么小天使啊!
但她的沉默似乎被二爷误解了,他笑呵呵地摆摆手,“若怕二十人不够用,我让翼德再送几个他的部曲过来,你那里是不是缺几个识字的军士?他替你留心些就是。”
她应当拒绝的,这太不好意思了,明明连小麻花也没给三爷买过,只有一起吃顿饭,偶尔认错人的交情而已,她这怎么好意思呢?
“那就多谢将军了,”她最后还是厚颜无耻地表达了谢意,想想不能空口白牙,赶紧跑回屋翻出了那一匣金饼,狠狠心准备跟二爷对半分,“区区薄礼,不足言谢……”
二爷还真的很好奇地看了一眼金饼,又看了看她的神情,然后哈哈大笑起来。
“这份情我领了,金子大可不必,博陵的这支兵马是你大费周章才引出来的,现下分给我们这么多东西,我已经很满意了!趁着国让不在,就不必——”
屋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。
她心中突然噔噔地跳了两下,有点什么不太好的预感。
但当她推开窗子向外望去时,有个骑士正费力地从马上被人扶下来。
那个骑士不胖,也没受伤,年纪也十分年轻,因此原本是不必这样费力的。之所以如此,是因为他背了沉甸甸的一大捆竹简,那个竹简简直要将他那身旧衣服磨破了,但他竟然还是能硬撑着给这一堆东西从平原背来了五十里外的博泉。
……陆悬鱼站在窗边,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,她很想自己手疾眼快一点,将窗子合上,但来人已经看到了她。
大冷天的,背着二十斤竹简一路赶来,满头大汗的田豫露出了一个幸福的微笑。
“我来迟了!”他喊道,“不知有没有错过什么!”
二爷默默地将头别了过去。
她觉得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颤抖。
“国让啊……”她说,“你怎么来了?”
“听闻有捷报,我带上账册,立刻动身赶来了!”他一本正经地冲她和二爷各行了一个礼,“清点造册这种事,若交给他人,我岂能放心呢?”
冬天到了,城里很多地方需要物资,二爷是刘备的人,这没啥好说的,她也是平原城出来的,上缴一份也对劲,但是,田豫一说起城里的苦,她听得就有点晕。
有消息称曹老板过了一个肥年很开心,明年准备再出门打劫一圈,不知道这次会不会盯上青州,因此战备是一定要抓紧的;
平原今年收成不好,与其让百姓鬻儿卖女,不如官府出面施点粥,发点低息贷款,共克时艰一下;
徐州有些地方起了瘟疫,也逐渐有蔓延到青州的态势,防疫工作要做好,不能马虎,药材和人手都需要预算;
她不言不语,偶尔会搓搓脸。
二爷也沉默如金,一脸的心如止水。
两个人就任凭田豫在那里将战利品分成三份,谁也不吭声。
只有田豫偶尔抬头看一眼,心里还有点纳闷。
他其实也知道自己这个一文钱也要追入公库的行为过于不讨喜,令长虽说还能忍得住,二将军三将军有时都会面有不豫,只是这两位经过阵仗,知道节用厚生的要紧之处,还能咬牙忍着气不发作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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