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她独自晃悠到校外觅食,再漫步回校园,仍想着自己的心事。行经草坪时,忽听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,是略感耳熟的古典乐,原来不知不觉已走到钢琴社办附近。她驻足细听,认不太出是什么曲子──总之不是孟德尔颂就是萧邦──却仍被吸引住了。张眼从窗口望进去,弹琴的不是别人,正是张齐,乱发垂在微闭的双眼前,双眉聚拢,浸淫在乐声中。
钟月左右无事,便站着静静聆听,儘管天冷,却别有一番情调。
不一会,琴声戛然而止,张齐的声音从窗缝鑽出:「你干嘛不进来?外面不冷吗?」
钟月本想听完就悄悄离开,却没想到被发觉了,便訕訕一笑说:「我怕打扰你。」犹豫了一瞬,还是推门走进室内,见到张齐衬着微弱的灯光坐在钢琴前,谱架上空空如也。
「你刚才弹的……都是凭记忆?」钟月震撼不已。
「弹过太多遍,想忘记也难。」张齐说。
「放寒假了,你怎么还在学校?」钟月好奇问。
「研究生是没有寒暑假的,假期也还是有做不完的实验,」张齐回答,「那你又怎么会在学校?」
「我假期去报社实习,周末就暂时回来学校……你刚才弹的那首曲子是?」
「舒曼第一号钢琴协奏曲。」
「喔……原来是舒曼,我完全想错了。」钟月微一怔,「我和舒曼不熟……只记得他和克拉拉的爱情故事。」
「很有意思,不是吗?」张齐露出淡淡的笑,「相爱的两个人,被女方家长反对和阻挠,最后仍是克服了困难在一起;到后来他俩和布拉姆斯的三角恋,更是闻名整个音乐史。」
「是啊……」钟月却没心情谈什么音乐家的爱情故事,微微出神。
「你在想啥?被凄美的爱情故事感动了吗?」张齐伸手在她面前一个弹指。
钟月回过神来,半晌忍不住问:「学长,你曾经分不清楚自己喜欢的是什么人吗?」
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对不相熟的张齐问了这个问题,也许是寒假期间校园没人可说话,太感气闷;或许是两人在人烟稀少的校园里聊天,静謐的氛围让她暂时放下了戒心;也或许因为张齐曾在她面前毫不忌讳地大谈自己的感情世界,让她直觉是可以和他聊这些的。
张齐忽然怔住,片刻才问:「你的意思是……?」
「呃……」一时的衝口而出,让钟月不由尷尬搔头,「抱歉,我问蠢问题了,你喜欢过的女生也只有那一位……」
「所以,你现在正处在分不清你喜欢的是什么人的状况?」张齐眼望前方,缓缓说道。
「嗯……可以这么说。」
「我还真看不出来你是这样的人……」张齐露出莫测高深的微笑。
「不……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啦!」钟月慌忙摇手,「这个情况是……我原本有一个……一个……算是笔友吧,互相通信了好一段时间。直到最近我才知道,后来写信给我的,其实早就不是他了。」
「所以说,你还没见过面就喜欢上了人家?」张齐茫然道,「而且还搞不清楚『他』是什么人?」
「也不是全然没见过面啦,他……是我失联很久的朋友,」钟月略一迟疑,「他现在是诚报编辑,我是因为录取了诚报的实习记者,才很恰巧地和他重新连系上。只是后来……因为某些缘故,他才要人代笔写信给我。而我这星期去实习了之后,才见到了这位代笔的朋友。反而是我的那位儿时好友,一直见不到面……」她叹了口气,「而且我还碰巧知道,他早就有女朋友了……」
张齐没追问,也没回应,又把纤长的手指放到琴键上,轻轻敲出一段旋律。这次钟月认出是《老情歌》,说道:「原来你不只弹古典乐嘛。」
她坐立难安地看着张齐,只见他一言不发地把《老情歌》弹奏过一遍后,才再度开口:「倘若你要问我的意见啊,我会说两个都不好。」
「为什么?」钟月愕然。
「因为他们都骗了你啊。」张齐指尖的旋律兀自未停。
钟月脸色一黯,咬着下唇说:「好吧,你说得也是有道理……」
张齐停下了弹奏,转头看着她,眼神迷离,「不管有没有道理,你其实并不在乎我说了些什么,对吧?」
「什么……?」钟月不解。
「因为你心中早就有答案了啊。」
钟月瑟缩了一下,不知是因为天冷,还是因为被看穿心事。张齐说完就盖上琴盖,站起身来,「我要回去做报告了。」
「啊……喔,」钟月才刚跟着站起,张齐就关了灯走出社办,没入夜色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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