忙忙碌碌中,不知不觉便到八月,就快到了收成之季,晋朔今年无涝无旱无灾无患,十一娘悬挂挂的心总算是安定下来,这日她料理完依然还是千头万绪的公务,当回玉管居,远远望见莲池四畔,柳枝梢头已经挂上许多灯盏,方才惊觉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已然是近在眼前。
这一殿苑里,虽说仆妪侍婢皆为贺湛精心培教,忠心不提,相比普通仆婢,机警更胜一筹,但其中有那么一些,正值十四、五岁爱玩爱闹的年龄,也并非个个都是老成持重寡言少语,这不就有那么七、八个女孩儿,当将亲手制作的灯盏挂上捎头,一时兴起,将柳叶黄花剪摘下,插在发髻上,相比着谁更加俊俏,许是相持不下,故而追打调笑,一阵阵欢声笑语隔水传来,好不快活。
十一娘不由站住了脚,心道这倒是一幅天然的美人图,正该录于笔下,奈何她为琐事缠身,别说抽不出空来绘作,就算挤出时间,也无法专心。
可她这么一站,身后的阿禄便有些忐忑了,赶忙解释道:“奴婢因瞧着快到佳节,寻思造办那些宫灯虽华丽,却有定数,仅供檐梁路旁应景,这殿苑偌大,空落落大是冷清,便令这些丫头动手,做出一些来装点,她们倒好,借机喧哗起来,奴婢这便去责斥。”
因着碧奴往常要协理阮长史经管帐薄计算之务,玉管居的人事是阿禄负责,瞅着出了岔子,自是担心王妃不满。
十一娘却拉住了她:“由得她们吧,正是佳节,又值秋高气爽,我往日却并不得闲玩乐,有她们在,也算并未辜负这殿苑里景致明媚。”
干脆便在廊桥设着的席案处坐下歇息,不无羡慕地观望着那些忘乎所以的妙龄女孩儿。
阿禄想着王妃,何尝不是爱玩爱闹的年纪,却从当初在大明宫时,便被拘束了稚趣天性,如今虽说不再有好些严繁的宫规管束,却是肩负重担,于是不得不老成持重下去,难得一刻轻松,让人看了,真真心疼。
便道:“王妃这会儿子有空闲,莫如让婢子们近旁陪着说笑,倒可缓解镇日疲劳。”
“我看着也便是了。”十一娘轻笑道:“让她们过来,她们也就恢复了谨小慎微,又哪里还能真正玩笑起来,倒是扫兴了。”
这么坐了一阵,又抬头去望廊桥上挂着的绢制宫灯,一盏盏华丽非常,又叹道:“祭月之节,外有长史僚属准备,内有秦氏与婷姐姐操忙,我竟一句也没有过问,就连师公,眼瞅着过完中秋便要启程回邙山,我也没有更多闲睱陪同,真真是琐事缠身,辜负了多少年华之趣。”
然而却也没有再伤春悲秋下去,话题一转:“虽是过节,少不得这些灯盏装点,免得冷清,不过入夜之后,真得一盏盏点亮起来,不知消耗多少烛油,除了中秋那二日,这廊桥上、殿苑中,不要过于耗费了。”
她可没那么多时间赏月宴玩,人不到此,弄得灯火辉煌岂不是浪费?再者有她这王妃带头,诸位姬媵们有样学样,偌大一个王府一夜消耗烛油,至少折抵数万钱,这铺张的习惯一开,一年上下不少节庆,损耗钱财无数,十一娘此时还谨记着裴氏家训禁绝铺张的教诲,虽然无法号令天下节俭,但不忘严以律己。
阿禄立时会意:“奴婢谨记教诲,并会将此教诲张扬。”
又忽地想去几件传闻,瞅着十一娘此时得空,说来聊作趣话:“听说秦孺人,用度便十分节俭,她所居旃风苑,入夜后不许仆婢点灯,便连她自个儿,夜里也从不启用厅堂,宴息处只点两盏大灯,有回因着厨内起了争端,秦孺人处理完毕,夜归居苑,因着只有二婢持灯,甚难照亮脚下,秦孺人绊了一跤,扭伤了脚踝。”
“那也太过了。”十一娘失笑:“铺张奢侈固然要限制,正常耗用却不能免除。”
阿禄也笑:“正是呢,故而不少仆婢,私下都在议论秦孺人虚伪矫情,如此作态,倒显得殿下与王妃有意刻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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