落壶起樽,他缓缓抿了一小口甘醇的酒液,敛下眸光,良久,才沉沉地开口,道:“伶牙俐齿。”
崔莞后背一僵,却忍不住轻吁出一口气,虽说刘珩尚未言明,但她心中甚是明晰,刘珩这是打算抬手放过秦四郎了。
毕竟方才那一席话,已是明明白白的点出,秦四郎与张显乃是相同的罪过,若秦四郎难逃一死,那么张显也定然不可活。
只要张显于刘珩而言,仍有可用之处,刘珩便不会在此时杀他。
如此一来,秦四郎便能借此躲过杀身之祸。
崔莞心中算得极清极明,她倒是半分都不担心刘珩偏袒张显,身居高堂,刘珩一言一行,皆会牵涉到身下势力千丝万缕的转变。
若是此时他不顾道义公允,偏向张显,大堂中这些人老成精的世家族长即便面容不显,心中也将难以抑制的生出一丝隔阂。
以刘珩的为人,怎会不明白其中的得失?
故而,一声轻斥,令崔莞虽生惧,可紧绷的心弦却略略松了一分,她头也未抬,就这么趴在地上,无比清朗的呼道:“殿下英明!”
刘珩面无表情的盯着她乌发尽挽,束以纶巾的后颅,以及那截在衣领中若隐若现的白皙颈子。
如此之细,只稍用少许力气,便可扭断罢?
手中酒樽一晃,刘珩双眸幽如寒潭,深不可测,随即,磁沉的声音低低传开,“带阿莞沐浴更衣。”
他口中唤的是莞,而非挽。
崔莞心头一跳,虽觉意外,却也在情理之中,毕竟她并非头一回遇见刘珩,而且前两次,还均是身着裙裳,是女子装扮。
这时候,张显也回过神来了,他欣喜若狂的朝刘珩连叩两头,沉声应道:“诺!”
应过声后,张显依旧跪着,转头大声唤了一名侍婢,叱道:“还不快带小郎前去沐浴更衣!”
被唤出的侍婢急急起身,躬身垂首,碎步到崔莞身旁,一脸胆怯之色,颤颤言道:“小郎,请随奴婢来。”
崔莞慢慢抬起头,却并未依言起身离去,而是对刘珩无比恭敬的道:“小人斗胆,敢请殿下容许小人拜别旧主。”
刘珩垂眸而望,目光拂过她额前微微泛青的红痕,唇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,“允。”
“谢殿下。”
随着清朗的声音传响,崔莞慢慢起身,她的双腿又酸又软,麻木不已,身子摇晃了几下方缓缓站稳,而后面向石台,躬身垂首,一步一步往后退,直至退出五步开外,才转过身,朝秦四郎走去。
每一步,都好似踏在云端,绵软无力,颤颤巍巍,可崔莞虚浮的步伐,却迈得坚定不移。
盯了崔莞的背影一眼,刘珩侧目扫向跪在身旁的张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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